我小时候做过好几次渴极而畅饮的事。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我与外公居住在上海市青浦县西岑镇上。炎热的夏季,有时我与粮管所的小伙伴从外面玩耍回到家,渴极,抓起外公放在桌子上的白瓷壶,将壶嘴塞进我的嘴里,就“嗗嘟嗗嘟”猛灌一气,前后要持续好几十秒。
我两只手紧紧抓着瓷壶不放,这种饥渴状,好像一辈子没有喝过水似的。这一情状,还不懂得“水是生命之源”道理的我,却将“水是生命之源”之理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奇怪的是,刚才在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渴。缘何会如此?我现在分析,是因为我玩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在玩上面,漠视了身体对水的需要。其实,小孩子处在生长发育极快的年纪,新陈代谢快,极易出汗,而小孩子又不懂得及时补充水份。
那时物质条件极简,没有现在的饮水机和随处可买到的瓶装水。这壶凉白开,是外公用净化过的水烧开后,倒入白瓷壶中,置于桌上花卉图案的搪瓷盘上。静静的午后,外面骄阳似火,知了不停地烦叫着,而这壶水,静静地等待着它的小主人玩耍回来后饮用。
我印象中,渴极而畅饮,这是夏天只能享受的待遇,在其他季节,外公并不会准备好这一壶水。那时还没有自来水,外公在逼仄的外屋置一大缸,用铁皮水桶在小河中挑了水来倒入,然后放入明矾净化水。为什么要放明矾,我半懂不懂,只是打开抽屉,经常会看到一些散碎杂乱的大小块块。我好奇地探视水缸,过一段时间后,幽暗的缸底会积淀一些尘土,舀水时稍不注意,这些尘土就会随水流“死灰复燃”。
我在春秋季节有时也会玩得极渴,没有那一壶凉白开怎么办?只能用水瓢舀生水喝,但那种味道远远及不上凉白开。
真是奇怪,同样是水,烧开和不烧开,味道和感觉完全不一样。
初中时,也上演过这种渴及而畅饮的场景。
一次,和同学打完篮球放学回家,喉咙里像有一把火似的,我和同学疾步走向那家位于学校门外小径右首的商店。以前小镇上的商店几乎是由供销社一手包办的,饮食店、百货店、饭店、肉铺、鱼行……而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,改革的春风吹拂大地,商品经济开始搞活,多种性质和成分的商店次第出现。这家商店应该是农村人办的,不居地理优势,与供销社系统商店圈全部居于学校小径左侧不同的是,只有它在右首,显得孤零零的。
但这不影响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。
店中有一台卖冰镇桔子水的机子,这在那时,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。我和同学走进去,看到透明容器中橙红色的桔子水中,正有汽泡上下翻滚,这是制冷机作用下的情状。“要杯桔子水”,早已渴得嗓子冒烟的我急急对营业员说道。那个昨日还在田间种田的农村姑娘不解人意地慢慢起身,慢慢拿杯子接桔子水。我着急地看着她的身影,接过冰镇桔子水,一仰脖,一饮而尽。
那叫一个爽啊!
仿佛一个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跋涉多日而水尽的行者,刚刚寻到了水源。
“再来一杯”,这个杯子在手里握着小小的,实在不过瘾,我又掏出一角钱买了一杯。又是急饮,骤然间,我感到大脑额前这一块出现了极度的不适,刚才第一杯时已隐隐有这种感觉,第二杯加重了。我不是十分明了这种生理学原理,若干年后我分析,应该是大热时猛喝冷饮,人体组织骤冷骤热所引发的生理性痛疼。再是年轻,再是身体好,违背了人体自然规律也要受到惩罚。
人体是有极限的。
这种头部器官猛然收缩的痛疼,此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。因为,后面我再也没有在大热之时猛喝冷饮。
我自已的身体除了这次之外,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,但上小学时,我看到过别人吓人的一幕。那天,天真无邪的我正在专心听老师讲课,猛然听到教室后面传来一声惊叫,“啊!”随后,一个同学身体往后一挺,从那张已然有深棕色油漆脱落的长板凳上倒在了地上,倒下之后口吐白沫,还哇哇乱叫。
见识有限的我看到这一幕,实在是有些震惊。
后来,我才知道他得的是癫痫病,在小镇俗称羊癫疯。
这个同学的名字我还记得很清楚,叫朱伟军。到了初中我和他分班,不再是同学,音讯渐稀,成年后我在贵阳打听他,说他个子长得高高的,有一米八以上,有一份正常的工作。总之,他的一切都好好的。
听说他的身高后,我猛然醒悟,他从小个子就高。小学时发生癫痫病那次,他坐的正是最后一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