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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湖诗刊
茶客多了，响档的说书先生也乐意来做场子，响档先生来了，吃茶听书的茶客就越多。所以某种意义上说，茶馆的兴旺与否是取决于茶馆里的水！
然而，到外河取水谈何容易，要早、半夜三更就得出门，要担风险，河流越湍急处水越清，这就要求取水者——撑水佬有高超的驾船技巧。在湍急的河流处是不能一桶一桶舀和挑的，舀不了也挑不了，用于舀水的就是一条船，船替代了水桶，船就是一只硕大无比的水桶。那是一条特制的木船，特别的灵活，撑水佬在船上左右来回地晃动，让它左右交替地吃水，本事大的撑水佬可以装满满的一船水，船舷几欲与河水持平。
双泉茶馆的柏兴无可非议是全城首屈一指的撑水佬！
柏兴初到双泉茶馆时没有施展他这方面的才华，也许他不解其中的利害关系，只做个尽职的挑水佬，当然双泉和其他人也不知他的使船手段，只知他以前是个守职的车夫。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柏兴向双泉和街坊们以及全城的同行展露出了这一身手——
那时城里的茶水同业会要举办一次全城茶馆茶水大评比，从中央政府所在的南京城里请一批资深人士如于右任、叶恭绰之属前来评定，以应其盛。那时抗战胜利不久，国民政府尽量要做出些太平盛世的景象，苏州城的茶水同业会就举行这样一个活动，既雅、亦节俭，所以于右任等人也愿意光临指导。
双泉茶馆只是个中档的茶馆，没有撑水船，也没有撑水佬，但又不得弃权，老板双泉正为此发愁。老板娘杏妹说，弃权就弃权，怕甚？本事再大也是敌不过玄妙观观前街那几家大茶馆的，人家有撑水船和撑水佬嘛，牌子又老。我们为什么要同人家去比呢？双泉就说，我也知道根本比不过人家的，但就是不能弃权，茶水同业会会长说，这是行业中的盛事，都得参加。杏妹就说，这容易，我行我素。双泉说，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。所谓的我行我素就是依然挑水巷的水，依然用明矾澄水。
这时一旁的柏兴插言道：“双泉先生，是不是让我去撑一船水来？”
双泉笑道：“别说笑话了，柏兴，你还是挑你的水吧。”
“真的，明天一早我就去撑一船水来，撑三江口的水！”柏兴恳切地说道。
“什么，撑三江口的水？这不是热昏头说胡话吗？”双泉说是这么说，到底还是感动，“柏兴，我们是比不得人家的，就心甘情愿‘吃萝卜干饭’吧。”
“不，明天一早我无论如何撑一船三江口的水来，一言为定！”
“就算你有这个好心也有这个能力，但哪来的撑水船？”
“这——用不着你操心的，你等着吧！”柏兴满脸写着“认真”。
双泉遂不与他多作计较，姑且随他去吧。柏兴也不再多说什么，这日下午就离了茶馆，人没了踪影，晚上也没回来，第二天一早，双泉正愁着没人挑水，自己担了空桶上了后门的河埠，在一片晨雾中他遥遥地听到了柏兴的呼唤声：“双泉老板，水来啦，三江口的水来啦——”
双泉揉揉眼往雾中看，好个柏兴，秋凉飒飒的雾气中打着赤膊，执着长长的竹篙，驾着一条新簇簇的木船，打着水花迎面而来。双泉一时惊呆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，船已到了他的身边。他定神一看，柏兴果真撑来了一满船的清水，碧清碧清，近郊的城外是不会有这样好的水的，肯定从远郊而来，从河湖交汇处撑来。再看这船，虽然不是那种专用的撑水船，可也是条新的农船，没运过大粪之类的脏物，船板上的桐油还光亮着，也就是说，用这样的船运来的水是干净的，可以放心用以烹茶。
“柏兴你——”双泉一时语噎。
“来，让我把船上的水舀进缸里去吧。”柏兴利索地跳上岸，从双泉手中取过水桶和扁担溜溜地干了起来，一下从船舱里舀出了二十几担水，把水灶边的两口大缸汪汪地盛满了。双泉老板去看那两口缸里的水，不打明矾便清澈见底，他心里激动着，嘴里不迭声地说道：“好水，好水，没……没见过这样的好水啊！好你个柏兴，好你个柏兴啊，谁……谁能料得你柏兴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啊！”
今天连载
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作者简介：吴翼民，江苏苏州人，年毕业于江苏师院中文专科。年赴昆山插队。历任昆山京剧团演员、编剧，无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主任，无锡市作协副主席。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文学创作一级。
本期编辑：葛瑞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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